2016年4月8日（周五）15:00-17:00，北外国关前沿沙龙第六期活动在9778818威尼斯西院综合楼举行。本次沙龙主题聚焦于朝核问题与中朝关系。本次沙龙由时殷弘教授（中国人民大学9778818威尼斯教授）主讲、尹继武老师（9778818威尼斯副教授）主持，并邀请张志洲（9778818威尼斯教授）和李猛（9778818威尼斯讲师）两位老师作为评议人。北外9778818威尼斯院长李永辉教授、副院长王明进教授及其他老师也参加了本次沙龙。此外，参加沙龙的还有来自9778818威尼斯、中国人民大学、外交学院等高校的众多师生。
尹继武老师首先介绍了时殷弘教授的基本情况。时殷弘博士是中国当代一流国际政治学者、国际战略家、著名美国问题学者，长期从事国际关系史、当代国际政治和战略、东亚安全、美国和中国对外政策等方面的研究。现任中国人民大学9778818威尼斯教授，兼任国务院参事。曾在美国哈佛大学、北卡罗来纳大学、德国东欧与国际问题联邦研究所从事累计两年半的独立研究，并曾在美国密执安大学、日本爱知大学等高校任访问教授。已发表专著（独著）15部，译著17部，学术论文和评论570多篇，论著在海内外有广泛的学术影响和政治影响。1992年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近两百次应邀在国外发表专题演讲或参加国际研讨会。
接下来，时老师发表题为“多重压力与战略平衡：关于当前的朝鲜和朝鲜半岛问题”的演讲，主要围绕：2013年以来中朝关系发展、中韩关系发展、中国在朝鲜问题上的核心利益及战略等。
2013年习近平任国家主席之后，中国对朝鲜半岛南北双方的政策发生了从“努力争取同南北双方平行的友谊”到“优先发展同韩国的关系”的变化。中朝关系近年来总体上经历了四个节点。2013年2月，朝鲜进行第三次地下核试验，严重威胁到半岛安全。对此中国反应强烈，除了参与制定联合国安理会的制裁，还发动了中国国家单独的制裁，并且开始优先发展对韩关系。迫于压力和生存的实际需要，朝鲜又试图缓和与中国的关系，并于5月派崔龙海访华。7月，李源潮率团访朝受到热情接待。2013年末，朝鲜国内政局发生剧烈变化，张成泽被处决，其曾积极参与朝鲜对华经济合作事务，此事件对中朝关系造成一定冲击。2015年下半年开始，中朝关系急剧改善，朝鲜方面开始改变对华不友好态度，7月金正恩向中国人民志愿军烈士陵园送花圈；中国方面，刘云山于10月访朝，表示中国尊重朝鲜自主选择发展道路的权利，同时重申中国的半岛无核化目标。
中韩关系方面，朴瑾惠上任以来，改变了李明博政府较为亲近美国、着重强化韩美军事同盟的对外政策，转而在中国与美国之间保持平衡，即力图在安全上继续依赖美国，同时积极发展对华友好。近年来，朴瑾惠政府和中国关系发展势头良好，两国在历史问题上相互配合制衡日本；经济上达成自贸协定；政治上联系日渐紧密，高层互访不断。2015年9月，朴槿惠来华参加“九三”阅兵观礼，至此，中韩关系发展至历史最高点，可谓是中国近年来周边外交中最成功的一环。
2016年1月6日朝鲜进行新的核试验，接着又运用弹道导弹技术发射卫星，这两个举动对本已脆弱的半岛局势造成巨大冲击。之后，韩国总统朴瑾惠表示，出于国家安全和利益考虑，韩国政府与美国磋商在境内部署“萨德”反导系统事宜。“萨德”系统在韩部署将损害中国的战略安全，因此遭到中国的强烈反对。中方申明在朝鲜问题上的“三不”立场，即不得生战，不得生乱，不得损害中国的利益，而这第三个“不”当前主要就是针对“萨德”。
总的来说，朝鲜此次核试验和远程火箭发射对中国造成非常不利的影响：中朝关系跌至1950年以来最低点；中韩关系受到严重损伤；中美战略矛盾变得更加深刻和显著。3月，中国支持联合国的空前广泛、空前严厉的对朝制裁决议。联合国以往对朝制裁针对朝鲜的与发现核武器和导弹直接有关的项目和活动，而此次制裁拓宽了制裁范围，并包含了众多超越以往强度的制裁内容，包括规定联合国成员国必须对朝鲜的全部进出口货物进行强制检查等。
时老师总结中朝、中韩关系发展：中国对朝采取强硬态度时常来得艰难，转向温和态势则往往较为容易；中韩关系永不会免于朝鲜问题的考验和由此而来的重要波动，近来则成为半岛形势恶化的最大受害者，而从中可得的教训便是中韩关系需稳步推进，不要发展过猛过快。
此外，时老师着重强调，从战略安全上说，中国在朝鲜和朝鲜半岛问题上有六项很经久的核心利益或重大利害所在，它们是：(1) 朝鲜半岛基本和平稳定，即“不生战”；（2）朝鲜内部不能出现严重和急剧的大失控、大混乱以致内战状态，即“不生乱”；（3）朝鲜必须对中国有起码的友善态度，防止或阻止朝鲜持对华持久敌视态度；（4）强有力地阻滞朝鲜的核武器和中远程导弹发展，促使它在这方面至少有实质性的收敛，以致争取最终实现半岛无核化；（5）保持中国在对朝政策和中朝关系方面必需的起码灵活回旋余地，不允许任何外部事态或外部压力取消之；（6）朝鲜半岛不得成为美国针对中国、侵害中国的重大战略/军事堡垒，而且与此密切相关，争取和维持韩国对中国的基本友善。一方面，多年来这些核心利益或重大利害所在几乎一直有互相间的摩擦或抵牾，有时甚至还有暂时的冲突，因而作为部分的重大原因，参与导致中国多年来相关的种种困难和麻烦。然而另一方面，它们都对中国持久地至关紧要，因而总的来说不能扬此抑彼，更不能取此舍彼，而是必须以争取尽可能平衡的方式，同时予以真正的关注、推进、维护或弥补。
时老师主题发言完毕，张志洲老师和李猛老师进行评议。张志洲老师认为，时殷弘教授在朝鲜问题上的研究非常深入且具有战略高度，兼具学术性和政策性。张志洲老师在朝鲜问题上的看法是：首先，地缘政治很重要，朝鲜对于中国战略意义重大，历史上中国的若干朝代都非常重视朝鲜半岛的力量动态，从隋唐时代的“征东”到新中国之初毛泽东下决心“抗美援朝”，背后都有重要的地缘政治成因。在高空政策技术和先进武器迅速发展的时代，地缘政治的因素仍然值得重视。其次，中朝关系长期以来都被称为由鲜血凝结成的友谊，今天的中国对于中朝关系要慎重处理，要需要采取更加务实的态度。我们要回顾和思考半岛事态和中朝关系走到今天这一步的进程和动因。美国过去在朝核问题上表现很着急，似乎都是它的事，中国也认为朝核问题主要是美国的事。但今天回头看，也许美国在这事上存在“战略欺骗”。今天的中朝关系若出现重大裂缝，美国将是最大的获益者，并且这是美国过去通过战争所达不到的；再次，现在中国政府的态度都很明确，半岛不能生战不能生乱，中国当年抗美援朝已经带来了至今一个多甲子的半岛和平，但今天我们对于战争的残酷性和不确定性要有充分的认识，不能轻易喊打喊杀。朝鲜问题最佳的结果是半岛自主和平统一，但现实的可能性却有多种，无论朝鲜问题如何演化，重要的是半岛问题的主动权不能操纵在域外的霸权国家美国手里，中国要有更大的主动权。最后，如今的朝核问题形成了困境，促成朝鲜弃核是我们政策的大方向，但如一些网友那样谩骂是没有意义的，而要试图去理解朝鲜核试行为背后的安全诉求、冷战后东北亚力量结构等真实动因，把它看成一个理性的行为体，这是解决朝核问题的必要一步。李猛老师认为：时教授对历史的掌握有很强的纵深感，用简短的篇幅便能清晰解析中朝韩美四国间的复杂关系；关于中国在朝鲜问题上的六项核心利益，如何平衡这些利益诉求是个难题但很重要；对于今年朝鲜核试验带来的半岛危机，日韩极大可能在美国主导下进一步强化防务合作，美国也必然借此进一步布局，对中国而言，为维护半岛乃至东北亚地区局势稳定，积极斡旋以促成各方对话谈判具有重要意义。
两位老师评议完毕，时老师与在场师生就相关问题进行深入的交流。在场一位老师提出：近来朝鲜方面表示，希望相关方进行谈判，接下来在谈判路径上会有什么动作？谈判对于解决朝鲜问题是否有实质性的效果？时老师回应：朝核问题六方会谈极难恢复和取得实质性进展。一方面，朝鲜为了维系金氏政权（并非保障经典意义上的国家安全），需要以核武器来争取民众和军队保持基本的忠诚，同时以此制衡美韩，因此朝鲜必定要发展核武器而不会弃核，2009年朝鲜宣布退出六方会谈就因为朝鲜根本不想谈核问题。另一方面，如果六方会谈不谈核问题、不以最终实现半岛无核化为首要目标，那么美国韩国甚或俄国都不同意。可以看出，朝鲜与其他各方在核问题上的根本立场完全不同。
另有同学提出关于半岛统一的问题。时老师回应：中国在朝鲜问题上的根本目标是预防性(preventive)而非获取性(acquisitive)的，也就是无核化和“三不”(不生乱、不生战、中国利益不受损害）。中国对半岛统一的官方立场是“支持半岛自主和平统一”，即朝鲜半岛是半岛人民的，统一必须是和平的，必须取决于南北双方的自主意愿、协商和能力；中国不会阻碍统一，也不会以外部干预方式推动统一。无论未来朝鲜问题走向如何，对于朝鲜这个有两千多万人口的邻国，中国只能长期与与麻烦共存，尽可能预防、消减和阻止所有试将严重损害中国紧要利益的动向和事态，同时做好对付可能的最坏情况的准备。
进入沙龙最后一个环节，尹继武老师邀请李永辉教授对本次沙龙做总结。李永辉教授认为时殷弘教授的此次主题演讲非常精彩，对于广大师生今后的研究很有启发性，尤其是对于北外的区域研究而言，不应仅局限于某个国别，要从宏观视野、战略高度去研究问题，并把学术研究与政策研究结合起来。另外，李永辉教授对朝鲜问题发表了几点看法：中国与朝鲜的命运休戚相关，从甲午战争至今，朝鲜半岛成为影响中国国运走势的关键地区。中国在朝核问题上，现在还是“纠结”，涉及四个因素：1）地缘因素。在中美战略对抗的背景下，朝鲜的地缘意义使得中国需容忍朝鲜的一部分任性行为。2）历史传统文化影响。在朝贡体系中，朝鲜是最模范最典型的朝贡国，中朝关系特殊。3）意识形态。中朝关系除了国家关系还有政党关系。4）历史包袱。朝鲜战争中，中国做出了很大的牺牲。然而，投资越多，越在意资产保值，从而可能会成为对方进行要挟的筹码。从这个意义上讲，历史投资并非总是战略资产，而有可能成为战略负债。
最后，李永辉教授对时殷弘教授再次表示深深感谢，同时也感谢各位与会师生的积极参与。本次沙龙在热烈的掌声中结束。
（谢仁宁供稿；祁一方供图）
